题图： 来自作者——天地无常，智者守中
本篇原创文章最先于2023年12月13日发表于奴隶社会 （第 3408 篇文章）
一诺写在前面：
前几天，泰勒·斯威夫特 (霉霉) 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 2023 年「年度人物」。杂志总编辑在讲述她获奖理由时说到：“Taylor Swift 能够在非常黑暗的时期给全世界的人们带来希望。她找到超越边界的方式，成为光之源。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感动这么多人。”
2023年，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年份，世界持续分裂，战争硝烟四起，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令人担忧。黑暗和光明在战斗，势均力敌战况不明……而那颗闪亮的小行星，被迫离开了她深爱的土地，告别了故国的孩子们，现在，永远地属于天国了。在这样的时刻，一个歌手，得到了这样一个评价：成为超越国界的光明，给无数人带去力量。
其实比 Taylor Swift 明亮的星星有很多，借今天这篇文章向他们致敬吧。其实，真正被这篇文章触动，是最后那一句“充分地表达，然后保持沉默”。我们的编辑说，感觉这句话像是在说我，也像是在说奴隶社会自己。马上就 2024 年了，也很快迎来奴隶社会十周年的日子，愿我们也能找到超越边界的方式，继续做火柴的光……
这几周工作繁忙，睡眠不佳。外界的消息也是让人揪心的难解。这远方的世界也离我们不远。上周日就在帕洛阿尔托（Palo Alto）市中心，刚离开朋友的艺术画廊，马路上就有一位西装革履的中东人在与过往的司机大声辩论口角堵塞交通招来警察。这个火药味浓重的时刻，敏感的人也许都会神经紧张，影响睡眠。
这时候，无意中发现霉霉（泰勒·斯威夫特）的《世纪巡游》（Era Tour）演唱会会从上周五开始在附近的影院里播放，赶紧带着先生孩子去先睹为快。霉霉的宣传真的是有效，整个七月亚马逊音乐上的滚动播出，让我们都熟悉了《世纪巡游》的歌曲。
八岁的女儿更是够格的霉粉（Swifty），听前奏可以说出几乎所有的曲名。这无疑是个非常适合的家庭娱乐活动。（注意电影是根据她在美国最后一站——洛杉矶的索菲体育场最后一场现场演出录制编制而成。评级是 PG13——13岁以下儿童不宜观看。但如果低龄的孩子可以辨别哪些是不文明用语即不是什么大问题。）
近三个小时的演唱会看下来，对霉霉的体力敬佩的五体投地。她出了 5 个专辑却一直没有巡演。有人问她，你这是要开个三小时的演唱会吗？一般演唱会的名字是专辑的名字，你这该叫什么？她回答的很霸气：对，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名字就叫世纪巡演。全程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她像魔术师一样变化行头，细节掌握得完美无缺。
霉霉创作的流行乐似乎曲和曲很相似，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早期出道的乡村音乐的旋律。歌词倒是各有各的味道。第二首“大佬”（The Man）尤其抓心。她就站在那里，说我要做个试验，手指着一处观众席，马上引起尖叫，一路过去滑过观众席，一路尖叫如海浪般一浪接一浪。她说：“你们让我觉得我这么有力量（So Powerful）。让我觉得我是‘The Man’”。她说完换上西装，在办公室的背景里扮大佬，霉霉唱着：
“I’d be a fearless leader（我是无畏的领袖）
I’d be an alpha type（我是阿尔法人格）
When everyone believes ya（当人人都相信你）
What’s that like？（感觉如何）”
图片来自《The Man》
我现在的公司掌舵的是一位女性 CEO，刚刚上榜福布斯 2023 年 50 位 50 岁以上最有影响力榜单(50 over 50 2023: Impact)。公司的性质（针对自闭症的行为治疗为主，软件为辅）也决定有更多的女性员工。有很多非常人性的福利，比如心理健康教练，女性孕育及更年期咨询，领导力培训。也有过于民主的决策困难，比如做个决定等很久。与之前的纯科技公司多男性，满满的男性荷尔蒙的氛围迥然不同。
上一个新兴的科技上市公司尤其如此：上班喝免费啤酒，下班去酒吧继续热络感情（Social），毫不犹豫地做决定下结论，有一点迟疑想描述一下不是非黑即白的复杂性，都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以至于我工作一年不到满脸发痘，靠近两位男老板的一面特别严重。
除了上市公司要承受估高销售和利润被投资者电话追杀的压力，被滚滚的异性能量包围入侵了边界，据说也会启动身体警告 — 引发皮肤这个保护层的强烈反应：爆痘。经过这两个公司，我亲身体会了男性与生俱来被社会所认可的自信和决断，与女性的多思犹疑小心翼翼的两种文化，对比鲜明。
但是讽刺的是女性一旦像男性一样自信而决断，给予人的印象却可以很不一样。在公司管理人必修的性骚扰培训里就接触了一个案例，一位美国普华永道的资深经理，因为举止打扮比较男性化，决断、果敢，不爱打扮，虽然业绩很好依然被剥夺升合伙人的机会。最终她通过法律诉讼获得了性别歧视造成的经济补偿。这也给性别歧视更丰富的定义，就是不能以刻板印象来给予不同性别不同的待遇。这是很多年前的案例，估计最近发生的机率会小一些。
多年前在伯克利大学女性高管的 EMBA 工作坊里学到另一个案例更让我依然记忆深刻，就是同样一份工作简历和行为方式的描述，比如敢于对同事说不，不请自来，毫不气馁地向上司提建议，如果是亨利（Henry）就很正常，换作哈莉（Harry）就会用上负面的形容词，比如说专横（Bossy），因为这不符合刻板的温顺合群的女性形象。
这点，我当时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案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自己也会这么想的。可见社会习俗和成规是如何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所有人包括女性本身对待不同性别的态度。所以霉霉写的不光是流行音乐，也是社会观察。
看霉霉的表演，也活生生地看到当今的社会流行趋势。伴舞黑白红棕各种颜色，各种体型，各种性别取向。完全改变了舞者窈窕身材的印象。舞姿依然绰约，但看到的是维秘的各色大码模特的模样。社会俨然在不断地变化，包括人们对此的反应和反思。
Photo Credit to @taylorswift on Instagram
想起一位美国亚裔同事说她大学的女儿之前参加示威游行支持黑人权利。她很不解怎么乖女儿会去参加这样的活动。结果女儿说了一句：妈妈，你想站在历史的对立面吗？她听了愕然，我听了也愕然，难道这真的是历史潮流推动着人思想的转变吗？我们现在看美国六十年的嬉皮运动，觉得创新打破成规，推动了社会进步。可是当时处于其中的父母和长辈，莫非也如我们现在一样的反应？
纷繁复杂众说纷纭的发声活动，也正在影响着少数民族对自身的认识和表达。最近刚刚看过迪士尼的连续剧：美国华人（American Born Chinese）。多是杨紫琼瞬息全宇宙的演员组外加吴彦祖演的孙悟空。里面获奖奥斯卡配角的弗雷迪·王（Freddy Wong）演一个专门被人笑话的华人笑星。
其中一段是他多年后被采访说他为什么拒绝再演这个非常受欢迎（也被笑话）的角色，正是他在奥斯卡发言所说的人生经历：在演绎的道路上他被固化几乎没有出头的日子，因为好莱坞少有华人面孔。
采访人问他，虽然这个角色很单一，但也帮你付清了房贷支撑了生活。为什么不继续演呢？他说：我希望演一个英雄（Hero）。采访人开玩笑说：是像蝙蝠侠一样的英雄吗？弗雷迪回答，我平时也在大学里教电影文学。英雄可以是蝙蝠侠，但也可以是普通人。比如我的父母亲移民到美国通过勤奋的努力给我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条件，他们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希望能有机会演那样的英雄。本来嘻嘻哈哈的观众和主持人，此刻静静地关注着他，似乎第一次看到他本来的模样。
电视剧里另一个打动人的对话是高中校长因为男主角，一个普通华人男孩打人与他父母的谈话。校长说：“打人往往是家里出了问题，他寻求发泄的渠道。我也了解像他这样的典型家庭（亚裔家庭）对他的期望和严格的家教”。本来和先生吵架要离家的母亲这时候自我辩护说，没有强迫他，都是遵从他的意见，他们也没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我都要同意校长的说法了，而父亲，一个在公司工作出色却不太敢为自己发言的人，这时却站了出来。他说：“他的母亲是最好的母亲。我们对他的期望和家教是因为我们不得不这样”。这个场景下的这句话忽然有了非常触动我内心的力量。亚裔的印象常常是严格优秀而刻板与之匹配的是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内敛的文化让华人常常做的比说的好。
这在美国似乎是块短板，可这不也是华人文化的一种体现，也是华人的立足传统？我们可以辩论哪种方式更好，但通过长期过于常人的勤奋和努力的工作而非及时表现自己来获得认可这样的价值观不也是一种价值观？可靠而稳定，这不也是美国华人在这个社会逐渐获得良好的经济社会地位的一种方式？这些乘着为少数民族发声的浪潮而崛起的亚裔影视剧，让主流社会听到这个不太说话的民族的声音，也让人洞察作为亚裔本身所该接受和庆祝的一面。
图片来自电视剧《美国华人》
道德经里说：“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社交媒体带来每个人发声的自由。原先难以听到的声音也被同样的放大传播。缺点也很明显：短平快的信息缺乏缜密的思考和多步骤的考虑。事实也被切割成简单的碎片用来支持不同的观点。这是几乎每个有常识的人都意识到的问题。
左派和右派的分裂，极端的两种媒体报道，让呼吁中间中肯的声音的意愿，更加强烈。儒家的中庸是影响华人行为哲学的理念，强调不偏不倚。似乎是缓解美国分裂现状的良药。只是儒家繁文缛节的规定，细致却也少了一些幽默和空间。而且世人会把中庸理解为不要出头不要发声保持中间，这就很难让华人的价值观和哲学在嘈杂的声音里被听到。老子的“守中”就显得更切合现实的复杂和灵动，遵循自然。
道德经，字字珠玑，不甚解。美国灵性作家和创立最大医疗数据平台的迈克·辛格在他《无羁绊的灵魂》这本书里写的中间道这一章倒是把老子的“守中”写的很深入浅出：道总是像钟摆一样会回到中间。偏离中间的时候会有自然的力量把它拉回到中心。
就像人吸烟，需要找地方吸烟，要花钱买烟，抗议禁烟的限制，在吸烟这件事上花很多力气。而为了戒烟，又需要找地方戒烟，抵抗烟瘾，又在戒烟这件事上花很多力气。所以保持钟摆不偏不倚的位置，是最不耗费自己能量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自然而发的行为，是遵循道而生活。
知乎上作者凯鹅说到相比儒家中庸的繁冗复杂拘泥，老子的“守中”是返璞归真，“一种毫不造作，发则必中的高度觉知的状态”。也许就如风吹过山谷，会发出振动的声音。凝聚在心里的想法也需要表达的途径得以释放。
因为介意他人的规定和意见，不表达出来自己真实的感觉，则就像有能量淤积在体内。对比中庸，老子的“守中”开放，灵动，和不拘泥。从而也不限制我们自由表达，自然而然地把华人的哲学思维方式传播并影响更多的美国主流。
洛杉矶时报对前美国总统代理助理菲奥娜·希尔（Fiona Hill）的采访里，她提到，现在的社会，有谁能代言美国所有的人吗？有吗？是不是只有霉霉？她说，再回头一想，我们也许会有更糟糕的选择。
图片来自豆瓣音乐
对此，华人和华裔也许可以视作一个机遇：中庸是几千年来让华人社会减少不同意见间分歧的哲学。我们的历史，大多数时间花费在统一思想，来反对不同的声音。但实际上，回过头来看，那个不同声音最丰富的春秋时期，却是一个百家争鸣哲学家辈出的时代。
如果活出老子守中的哲学，不偏不倚也不拘泥，可以消减极端的声音，同时维护健康的不同意见，这岂不是对团结国家有益无害？这也意味着，更多的华人需要认识，接受自己传统中与流行观点不同的却有其价值的那部分，并与把自己作为一个华人的本色充分地表达出来并与外界分享，而不过分自谦。
斗胆总结一下守中哲学的实用表现：
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做到脚踏实地。
不走极端。不极端向左也不极端向右。因为任何极端的观点，最终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回到中间。
实事求是。不管是哪个派别的观点，根据能获得的事实来得出自己的结论。
说出自己基于事实的观点，哪怕和其他人不一样。
尊重他人不同的观点。
发乎自然地表达自己。
很喜欢史蒂芬·米切尔对道德经的解释：充分地表达，然后保持沉默。就像自然的力量：它吹过的时候，只有风；它下雨的时候，只有雨；当云飘过的时候，阳光会穿过[1]。如果某天人人都能活出道的理念，那么哪怕聪明绝顶的霉霉也不会再是美国唯一的代言人。
[1]引自道德经史蒂芬·米切尔版第二十三章
作者：万颖龄，笔名左拉，公共管理硕士，美国科技和医疗机构高管。自幼习画，爱好文字，乐于创作，作品在奴隶社会、纽约一行和休士顿诗苑等期刊均有发表，著有诗画集《不惑之旅》，更多关于作者和诗画集的信息请见 zorawanar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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